下到地下之后别有洞天,入口一段路较为狭窄,仅容三人并行通过,沿路有长明灯照亮,身处地下竟比地上还要明亮。沿路墙壁非木非石,被映得熠熠生辉,如同金雕铜铸。
众人行过了入口那一段后眼前便豁然开朗,中间是个平敞的台子,四面以圆滑青石层层垒起,每层都有六尺高,这样令原本与地面水平的台子如同凹下去一般。他们要找到座位,就需要从台阶爬上去,再走下去,按照手里拿着的号码落座。
余骓进了殿后才发现,这里的入口也不止一处,他们这拨人是从城隍庙进来的,对面也走进来一拨人,左边也有一拨,右边还有一拨,四面八方的人汇聚在一起,黑压压的一大片。
余骓深深觉得这里已经不单单是拍卖行了,而是一座地下城,这城隍庙底下,怕是都给挖空了。
“这真是大手笔啊……”孔大方啧啧感叹:“你说开拍卖行的到底是谁,光这精钢打造的地界儿,得花多少钱啊。”
余骓走到墙边用手指敲敲墙壁,听到混杂金属的声音,他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是精钢。”
“啥?”
余骓又在墙上敲了敲,他突然听到里面有轰隆隆的声响,身体比思维更快,余骓一把抓住孔大方矮身往前一冲,适才他们所在的地方,地板慢慢塌下去,原本接合无缝的墙壁,竟斜插出一块,他们进来时的通路便被堵死了。这一面墙动的时候,其他各处都有震动,震动停止后,整个大厅的面积又平白扩出去一倍。
孔大方抓着余骓的胳膊惊疑未定,他瞪圆了眼指着面前的墙壁“这、这……”地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余骓无心理会他,难得的再也挂不起笑容,面色严肃眉头紧拧。他用力抱了抱怀里的木匣,低声自语:“机关术……”
“什么书?”孔大方被人挤得往前趔趄了一下:“哎呀别挤!都这时候了还有闲心想书,平时也没见你看书,路被堵死了我们怎么出去啊!”
余骓晃神也只是一瞬间,被孔大方一嚷嚷,立刻白了他一眼:“你带我来这里的,该我问你吧。”
“我十年前来的时候可没有这招,就记得他们卖的东西很多。”
余骓叹口气拍拍孔大方的肩膀,把自己的号码牌拿出来看了一眼开始找座位:“担心什么,人家只是改道而已,不想让人记着地方儿摸进来。啧,神神秘秘的。”
孔大方摇摇头:“这位少爷,那可是真金主,不光有钱,还有势,家里好似跟袁总统沾亲带故的。”
“所以你可别不开眼得跟人家杠,你杠不过的。”
余骓那对薄薄的唇又撇了撇:“我刚刚可没听他叫价,如果我不叫,人偶早就被我前面的人拍走了。所以不是我跟他杠,是他找我麻烦呢。”
但是为什么呢?从来没见过这人啊。
“你可拉倒吧,在岳城四少面前你算个屁啊,人家还要特地找你麻烦,美得你吧。”
“嘶——嘿!你跟我一头儿还是跟他一头儿?”余骓一巴掌打在孔大方脑袋上,非常想就地暴揍他一顿。
接下来台上又出现了几个新奇玩意儿,什么能从里面钻出人捧着铜盆给人洗手的梳妆台,什么某某朝皇帝含在嘴里尸身不腐的玉璧,什么亮的跟太阳一样的夜明珠……余骓通通都提不起兴趣,偶尔出现个紫檀的,他也只是撂起眼皮略扫一眼,然后眉毛又耷拉下来。孔大方都以为他要睡着了。
“下面是本次最后一件拍品,秤杆,传说这秤杆是乾隆皇帝赐给刘墉,赞他公正廉洁的御赐之物,起拍价二百大洋。”
一根秤杆,即使是有御赐之物的噱头,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兴趣。余骓的眼睛却突然变得亮晶晶的,男人的声音刚落,他就叫出了五条黄鱼的价格。场上稀稀拉拉的几声唏嘘,大多是觉得他有病,倒是没有跟价的。
余骓心里那个高兴啊,都准备直接站起身下去拿拍品了,然而台上男人要一锤定音的前一刻,右前方又响起来那个欠揍的声音:“十条。”
余骓有点生气了——怎么又是他?
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对方要想抢他就让让他,总之孔大方害怕金封有权有势呢,这根烟杆他却是非要不可的。但是这个人到底跟他有什么过结?余骓记得清清楚楚,金封从头到尾都没叫过价——除了跟自己叫的两次。
余骓皱着眉想了许久没记起金封这么个人,只好继续叫价:“二十。”
“五十。”
“……”
余骓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了,更何况他脾气还不怎么好,于是连装都懒得装,就面无表情跟金封对视着:“一百!”
孔大方张着嘴看看金封,又看看余骓——他连阻止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余骓就不动声色地把价钱炒上去了?他这是钱多了烧得慌吗,花一百根金条买个秤杆,要笑死他啊!
他想着千万不能让兄弟花这份冤枉钱,焦急地低声劝他:“你干嘛啊,刘墉是你家祖宗怎么?你买个秤杆子改行卖菜去?!快别闹了,他想要就让给他吧!”
余骓用力从孔大方手里抽出自己被拽的袖子:“不让。”
金封打了个响指,立在一旁的下人恭敬地托着托盘递上一杯红色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长得很像孔大方之前拿出来的洋酒。金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朝余骓轻轻抬了抬手,作出一副退让的样子:“请。”
余骓好风度地笑了笑——虽然笑得有点狰狞——站起身对金封拱手道:“承让。”
随着台上落锤的声音响起,尘埃落定,黑袍男人真心实意地恭喜余骓夺得自己心头好——而这最后一把秤杆,便成了此次拍卖行上,起价最低,成交价最高的一件东西。
孔大方心疼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