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道征尘 第十六章 铁橡子期货

回到教会后，艾丽莎和大修女报了个平安，又囫囵吞枣地塞了几口粗粮，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书房中，艾丽莎一如既往地伏在那实木桌上，眼前的实木桌上可怜兮兮的爪印看来是抹不掉了。现在她勉强掌握了力量的使用方法后自然是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倒是这陷进去的爪印挺适合边看书边抠着玩。

艾丽莎的面前摊着三四本矿物以及武器铸造相关的书。大概是因为这种书籍信息量过大，她没办法像之前查阅史料一般两书并行还同时一目百行，因此，一边吸纳消化着书中的知识，脑袋里其余空闲的神识就要不在回忆前世，要不在发呆，还有一些剩余的就不自觉地控制着身子抖脚和抠桌子了。

她今天的目的也挺简单的。

转世前的言正风，小的时候父母大概是受到什么素质教育的蛊惑，前前后后生拉硬拽着他学习了一堆花里胡哨又无甚大用的特长和爱好。简单来说，光运动相关的就有武术、乒乓球、羽毛球、网球、游泳，这还没包括读大学到工作这段时间里被迫养成的健身与慢跑习惯；而除运动之外，还有稀稀拉拉荒废了许久的吉他、小提琴、钢琴、摄影。虽然这大多只是成长中的一抹浮影，但始终是潜移默化地使他受益良多。

这些天来，无论是自己在庭院里小打小闹练练拳脚，还是往返依安忙上忙下，总算是对自己的身体算是有了较为全面的把握。

然而，失望又或者大概这才正常的结论是……非常平均乃至中庸的青少年女性的身体素质与体格。

这当然不单止包括耐力、力量、柔韧性、骨骼、肌肉，也包括……嗯，某些少女的体征。

艾丽莎面上泛起一阵红晕，当她意识流转到这的时候，随即意识到近些日子一直微微有些肿胀感的酥胸正因为她趴在桌子上而硌的疼。

女孩压着红晕与莫名的羞涩感，正了正腰肢和身型，意识随即又转回正题。

虽然是中庸的水平，但不知道是得益于言正风精神力的滋润还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们普遍营养不良，按前世中庸的评价来说，在这个世界里甚至比不少二十岁少年的身体状况更好。

不过，她自然也不会和平民比素质。

因此，在无法改变的身子这个基底的情况下，无论是锻炼修习还是比武拼杀，那只能扬长避短了。

简而言之，优秀的柔韧性、协调度以及敏捷性与反应能力，但是欠缺的是爆发力、力量。

在耐力方面，她的自我的评价属于还行，甚至感觉比前世的自己要强，但是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青春期以及女性的基础代谢差异，不过总归是令人欣喜的一个消息。

所以，结论就是，如果自己真的打算把前世的武术捡回来，又或者修习这个世界斗气武技，那只能以柔韧与灵活为刃尖发力了。

“所以……”

艾丽莎闭目冥思，脑海里浮现一件件前世摸过见过，甚至只在游戏或者小说中出现的武器。

就这么一动不动过了半晌，艾丽莎眼珠子一转，然而却不是有了主意……而是……

“精神力太好了也不见得全是益处，这几分钟怕不是想起来了上千种武器，甚至还自己yy了几百种……怕不是精神力强悍起来，越发容易yy了”

艾丽莎叹了口气，倒是先把思绪收了回来。随即，从身旁拽了张白纸，拿起桌子上毛蔫了大半的羽毛笔蘸了些墨水，便开始描起画来。

与其想这么多，还不如先按自己早先的方案，先按前世最熟悉的武器以及技法，做出来，练起来先。

羽毛管根一轻一重地在厚糙纸上行走着，一丝一缕精确描绘着剑轮廓。

如果自己要赶上亚当溜进荒漠前逮住他，那自己没剩多少时间了。

柔和的月光下，女孩贝齿狠狠咬在朱唇上，印下一片乌青。

第二天清晨，薄雾还未散去，艾丽莎便背着那随身的小包，包里面插着一个半米多高的纸筒，一步一跳地蹦跶到了城南铁匠铺，敲开了老铁匠的门。

隔老远就听见铁匠铺咚咚声不听，再看向那后院高高的烟囱里冒出的黑烟，便能知道铁匠铺怕不是正全负荷地运作中。

那么，这么早过来拜访，自然便不能算打扰人家好梦了吧？当然，这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她心里按耐不住激动与期盼，甭管今天铁匠铺开不开门，她也是要来闯一番的。

“你是？”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学徒，看他脸上的煤灰，怕不是比前些日子的厚了好几倍。

“教会的艾丽莎，前来拜访铁匠老巴。”

艾丽莎不由得有些气恼，但仍然下意识地行了个淑女礼。

这来回通报一下要折腾多长时间啊……等等，自己什么时候潜移默化地养成了淑女的品行了？

对面的学徒一愣，还没等艾丽莎从羞耻懊恼中回过神来，却听见了学徒磕磕巴巴的声音。

“你是……艾丽莎……快请进，师傅吩咐过了只要是您随时都可以见他……刚才只是没想到您居然这么……年轻……嗯，对，年轻”

于是，在慌手慌脚的学徒带领下，艾丽莎很快就见到了……仿佛是埋在煤堆里的老巴，以及一众学徒。

“迪尔你是没有吃饭吗？能不能使点劲，你家的骡子都比你好使……温斯顿你在干嘛呢？！炉温马上要降下去了，再中断一次就不是踹你屁……”

正扯着嗓子嘶吼开工的老巴，余光恰好瞄到门口艾丽莎的身影，半句脏话生生卡在喉咙里，大眼珠子瞪得老大，腮帮鼓得圆圆满脸通红。

“是我冒昧了，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开工了，我先去前台等着吧……”

艾丽莎强忍着笑意，掩面便准备退出房间。

屋内老巴一急，呲的一口痰吐在地上，终于从卡了老半天的壳里恢复过来，赶紧冲了上来。那飞扑的样子，在众学徒眼中有种饿狼扑食的感觉。

“没想到老巴师傅居然是……”

“不不，这兴许是师傅的女儿呢……”

“不啊，师傅明明只有两个儿子，哪来的儿女。”

老巴自然是无暇倾听旁边的议论，刚想拉着艾丽莎，确实被女孩用眼神狠狠地制止了。老巴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用抹布一般的袖子抹了抹手，又拽起围裙擦了擦脸。

虽然，总感觉这擦脸擦手的毫无疑义，但艾丽莎倒也没这么这么的讲究，只是使了个眼神便牵头出了炼钢房。

两人总算是到了个相对僻静一些的屋舍中，一前一后地坐下了，只剩两人。

进屋后，老巴偷着空倒是好好洗了一番手和脸，没了炉灰的掩盖，露出一副神采奕奕地面容。

“感谢光明女神，感谢您的雪中送炭，从今天起，老巴便是您最虔诚的信徒……我擅自挪用了半斤的铁橡子，剩余的都存留在库房中，听候您的安排，这半斤橡子的钱，年后初春，我们按市价的两倍给您。”

老巴俯下头诚挚而认真的说道。这倒是让艾丽莎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一想到自己毕竟还要麻烦人家，也算是有来有回，至于半斤橡子价格的事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您太客气了，您还是叫我艾丽就好，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想成为修女的女神信徒罢了，而且，这一切都是女神的安排，您不必介意。”

艾丽莎羞得满面通红，只是不知道是对老巴的，还是对自己的。

铁橡子的事，讨论下来倒是没有纠结太久。老巴让心腹学徒清点过，差不多有十几斤橡子，刨去可能的劣品，至少也有个十二三斤的样子。

对于这点，艾丽莎心中细细捋了捋，点了点头，倒是和自己估算的出入不大，只是没想到老巴居然只要半斤就够用了。

不过，这个倒是艾丽莎想差了，如果只是荆棘剑，其实二两橡子就足够了，多要的那几两，其实是老巴自己对新工艺心痒难耐，下重金为覆土烧刃而买的。

这边艾丽莎仔细算了下，自己八麻袋二十多公斤粮食的开销总计也就几十个银币，在现在比金子还贵的铁橡子前根本不值一提。

“记得卖是15，12乘15……大概可以换180金币……”

艾丽莎虽然对钱没有什么直观的概念，但是与自己拿到的那笔卖地的几十个金币一比，简直是巨款。

“那个……艾丽小姐，应该是1800吧？市价是15金币一两，不是一斤。”

噗……她只觉得一帧头晕目眩，头一仰，后脑勺顿时就和椅子背来了个亲密接触。

“老巴，正常的市价，铁橡子大概在什么水平啊？”

艾丽莎皱着眉头揉着后脑勺，她自己匀称的脑袋好像凸了一块起来。

“春夏季的话，大概是30到40银一两，秋冬季的话，有的时候会涨到80银到1个金币左右……只是不知道今年为什么翻了十几倍。”

铁匠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您当时接这批订单的时候，没有打听过市场行情吗？”

艾丽莎有些奇怪地问道。如果原材料价格这么高，做铁匠生意的不可能不知道市场行情而去接一笔赔本买卖。

“艾丽小姐您有所不知，打铁的生意和一般生意不太一样，只有通用的材料是定期采购或自由采购，而一些不常用的材料，通常会联合其他铁匠或者有需求的人，以议价议量的形式订购的。简单来说……”

没等老巴说完，艾丽莎便下意识地接上了话。

“简单来说，就是以议定价格买卖未来某个时间点的货物。”

老巴赶紧点了点头。

原来是期货啊……艾丽莎脑子一转，霎时便意识到了铁橡子这背后的事情。

“你们下一期的采购价以及交货时间点是？”

“年后初春，安诺斯城的采购量不多，只有两斤，总计约10个金币。”

艾丽莎想了想，又依次打听了一下铁橡子的产区、年产量以及主要的采购商、商会与主要的用途。

老铁匠毕竟是依安本地人，又是铁匠，除了对采购商及商会了解没那么全面外，其他方方面面倒是给艾丽莎好好上了一课。

铁橡子的产地主要是兰斯王国的南方，也就是安诺斯以及周边城市这一带。铁橡子主要来源是南边森林里的铁橡树，由于不是农作物，因此产量一直起起伏伏，多则百来斤，少则几十斤不到。

不过，如果不是几十年前一名铁匠意外发现铁橡子可以改善钢铁的韧度，铁橡子甚至是最不受待见的林间果实。但自从铁橡子的特性被发现了之后，对韧度要求较高的骑兵铠甲等一系列防具兵器都对铁橡子形成了极高的依赖。

从老铁匠口里也得知，炼钢打铁这行业也就铁橡子属奇葩，它既不能算稀有材料，但偏偏产量还少，造出来的武器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偏偏需求又不断。

商会和市场方面则是了解到，安诺斯城这一带的铁橡子生意基本都是巨峰商行负责采购和对外销售，其他商行吃些零头。简单来说，对本地而言，巨峰商行就是期货发售方。

“奇怪，无论铁橡子价高价低，巨峰在本地既是采购方也是期货发售方，价高价低也只可能影响下一次议价。如今把市价拉这么高，如果明年议价也水涨船高那你们下一轮采购怎么办？”

闻言，老巴眉头深深皱起，显得颇为苦恼。

“巨峰和农户们签了每年的采购协议，有个封顶的价格，就算明年初春市场上价格超过10个金币一两，但巨峰仍然最高按50个银币向农户采购。农户如果有多余的量，我们就可以按比这个价稍高一些的购买，只是量很难保证，也很费时间。”

艾丽莎有些不动了。

“那按这么说，农户也可以完全不出售给巨峰，自己拿到市场上卖就好了啊？”

老巴叹了口气，说道。

“小姐您有所不知。商会的拍卖行上的挂出的买入价如果价格合适的话早就被巨峰或者其他商行吃下了，还能剩的除了零星的单子就是价格很低的商行不愿意卖的。况且，如果货量太少，无论是承担运费还是搭其他商团的顺风车，对农户来说都是很不划算的。”

“拍卖行的挂牌价可信吗？还是有可能是假买假卖？”

老巴顿时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挂牌价大概说的是买入卖出价格的意思。

“商会的拍卖行都是互相有竞争关系，暗地里互相使绊子就不少，不会是假的……”

“我是指哄抬价格。”

艾丽莎眉眼闪烁，认真地说道。

老巴楞了半晌，有些不解又疑惑的说道。

“他们没必要哄抬啊，这样如果有人大量卖出，而商团又没有可以卖给别人的地方，岂不是要亏大本了。”

艾丽莎微微一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弄的对面的老巴莫名其妙。

前后一算，也已经和老巴在内室唠了半天，不过自己自然是受益无穷，至少下一步计划有了个大致的雏形。

自己目前有大概十几斤铁橡子，但是如果现在一次性抛出，肯定会引起价格动荡，而且自己只能在安诺斯交易的话，保不准会引起巨峰在内的商团联手压价，那样不单止赚不了多少，可能自己和自己的秘密也会暴露。所以，为了赚的满盆钵，还需要收集一下线索。至少，就目前来看，铁橡子应该是海量的刚需，否则十几倍的价格，别说轮到自己来赚，别的商行和散户早就把这风头瓜分了。

说来，巨峰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咦，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伊尔？”

老巴摆了摆手，轻轻叹了口气。

“他哥哥约翰在训练的时候被打伤了，伊尔回家照顾他哥哥了……”

老巴自顾自地说着，却没发现对面的艾丽莎已经皱起了眉头，面色阴沉起来。

“说来这也是个闹心事，北城城卫营这么大一个泥潭，约翰这一个没后台的，少不了要被欺负，早前也劝过他了，实在不行也别死磕……但是吧，换句话来说，万一上了个黑心军官，以后怕不是进出城的通关费都要翻几倍。”

艾丽莎倒是没有太多兴趣听牢骚，直直地站起身来。

“我去见一下他们，然后，铁橡子的事您先帮忙保密，谁都不要告诉，等回过头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消化。”

老巴只觉得艾丽莎面色变化之间，一股无形的肃气便散开来了，震的他小愣了片刻才显得有些慌忙点了点头应了声。

艾丽莎起身刚准备踏出门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什么事似的，停下了步伐，撇了撇嘴角，从随身的包中掏出了一卷用系带捆住的稿纸，远远地便扔向老巴。

“倒是忘了正事……这是武器的设计图，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是一把追求极致韧性的剑，铁橡子可以不用吝啬，事后你那半斤铁橡子就算附赠，工钱我另外结算给你。”

老巴慌忙接住纸卷，刚想说句话，却发现艾丽莎已经没了踪影。

“怎么感觉一瞬间就变了个人一样……”

老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倒是好奇心上来了，把纸卷解开，放到桌上铺开。

之间摊开的纸上赫然出现一把咋看之下和制式长剑如无二样的剑身。

“艾丽小姐这剑身倒是画的十分工整。”

虽然嘴上下意识发出感叹，但老巴的内心却隐隐有些失落。那个张嘴就能讲出覆土烧刃、隔天就能弄来十几斤铁橡子的少女，老巴已经有些习惯她的不平常了。

然而，老巴的粗糙的手指蹭着纸张边缘，却剥出了底下另外两张稿纸。

把画着剑身的稿纸揭开到一旁后，只见下面的这张纸上画着的显然是同样一把剑，只是这是剑身的正面，而上一张纸，是剑身的侧面。

老巴内心一颤，赶忙将三张纸分别铺开。下一刻，三张纸描绘的三种视图映入眼帘。

老巴粗糙而干燥的嘴唇，抿出了一股不知是欣慰还是嘲弄的笑容。

老巴眼前赫然是一副标准的三视图，一把轮廓和制式长剑如出一辙的剑正静静地躺在纸上，却又有种栩栩如生的灵动感。

细致观摩，剑身正视图中，剑身靠近护手的地方，刃身两侧向内形成一个奇怪的内陷沟壑，而刃身缺口的下部，则是下方突起的另一边刃身，对沟壑形成掣肘。

老铁匠一眼就看出来，这和荆棘剑仿佛如出一辙的设计，却有完全不一样的用途。

而仿佛为了印证老巴的观点，只见主体内容不多的俯视图上还细致描绘了这刃身根部沟壑的尺寸、宽度以及深度甚至弧度。

看着那沟壑缺口以及沟壑内的长度，老巴刹时便明白了，这是用来贴身战斗用来勾挂敌人武器的勾槽。靠近剑身根部的勾槽一旦挂住敌人的刀剑，只要不是同样剑根便能形成力量上的压制，无论是折断兵器还是使之脱手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愧是艾丽小姐啊……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设计便能……”

看着眼前精湛的三视图，比例尺、透视、甚至还有老巴废了半天才明白两圆相切画圆弧，老铁匠沾满煤灰的眼眶都要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