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道征尘 第五章 巨人

秦烨大口得喘着粗气，剧烈的体力消耗过后，记忆终于在脑海中逐渐得具象清晰起来。

这个十八岁的霍尔少年，亦是这幅身躯的主人。

换句话说，他已经不再是游戏公司的设计师秦烨了，而是红谷镇公学的高中生，冯劳·霍斯特医生的儿子，冯劳·恩佐。

疑问，依然深重。

记忆的碎片是由远而近展开的，之前的景象和很多关键的细节还是一团亮白色的光斑。

他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片森林，又是如何成为冯劳·恩佐的。

李尔斯特的眼睛还睁着，恐惧充斥了他的眼眸，将死亡的气息，投向了密林的深处。

恩佐合上了李尔斯特的眼睛，将他的尸体埋葬在一棵巨树的下面，愿这棵枝繁叶茂的树木能够庇佑他的伙伴，愿他在这里安息长眠。

霍尔人的希望不会泯没，因为我还活着，恩佐在心中默念道。

进入巨树森林的霍尔人全都是红谷镇的居民，也都是共进勇士会的成员，总共有十个人，分成了三个小队。

容克叔叔虽然极力反对这次行动，但在最后关头还是加入了调查的队伍，除了不放心这些年轻人以外，他的内心还是心存侥幸的。

也许那本古老的遗书中真的藏着拯救霍尔人的希望；也许这次冒险真的能大获成功，成为改变历史的拐点。

李尔斯特和容克叔叔，还有恩佐都在去往东侧的小队中。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只小分队恐怕有团灭的迹象。

除了因为秦烨而意外复生的恩佐以外，最后一个队员里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另外两只小队走西路和中路，自从进入森林后，几只队伍就完全失去了联系，大伙约定，进入巨树森林后便各自行动，最终会在铁匠铺的地下室中汇合。

马上离开森林，是秦烨当下最好的选择。

李尔斯特的怀中有一张手绘的地图，已经被鲜血彻底浸透，只能模糊的看清上面的标记，秦烨分辨了好一阵子，才初步判断出了离开森林的路线。

但愿恩佐稀疏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个箭头一样的符号，是在行动前，容克叔叔标记下的巨树之林的出口。

在丛林中辨别方向，对于户外发烧友秦烨来说，并不算一件太难的事情。

自己是在清晨的时候醒来的，根据时间推算，现在应该是上午**点而已，为什么阳光的倒影却走向了下午四五点，已经有了暮色渐沉的迹象。

原因不得而知，但直觉告诉秦烨，这不是什么好事。

按照地图的指示，秦烨需要快速得向西移动，寻找一路留下的标记，这样才能离开巨树之林。

西进的道路极不好走，灌木越来越密集，周围不断出现巨型的树木，个头和规模都在不停得挑战着秦烨所能接受的极限。

更糟糕的是，天色毫无征兆，毫无过度得就暮沉了下来。

林子中的阳光像是被抽走的空气，瞬间就踪迹难觅，伸手不见五指的墨黑色侵蚀了整个树林。

这怎么可能，距离自己苏醒过来到现在，最多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为什么从清晨到垂暮，就只有这短短的一个小时。

无论如何，现在需要一只火把，否则无法在无尽黑暗的密林中行动，那无异于是在自杀。

干燥的树枝很好找，关键是引火的东西。

秦烨突然想起了爆筒火药枪中的黑火药，他试着将一枚弹药上的铁筒拆卸下来，才发现这只是一种非常简易的火器，依靠火药的爆炸力，将前端的铁筒推射出去，达到杀伤的效果。

想想也对，这只是李尔斯特发明的土枪土炮而已，对于各种物资都受到严格管控的霍尔人来说，已经是惊为天人了。

秦烨很快就搜集到了足够的干柴和树枝，捆绑成一个火把，用两片石块反复击打摩擦，火星噼啪闪动，瞬间就点燃了黑火药，进而引燃了干枯的枝条，火焰腾起，照亮了周遭。

驱离了黑夜，秦烨得以继续向前摸索。

随着黑暗的侵袭，周遭的情况也在发生着让人意想不到的变化。

体型巨大的树木越来越多，而且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矮草，灌木和其他的树种仿佛在眨眼间的功夫就被抹去，巨树侵占了整个森林。

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味道。

只有火把射出的亮光，能照亮秦烨周围巴掌大小的地方，其余的则是吞噬一切的，漫无边际的黑暗。

咔咔的怪响不时从身边传过来。

然后是一股奇怪的味道，腥臭刺鼻。

秦烨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恩佐的记忆片段瞬间上线，李尔斯特临死前，空气中就漂浮着这种味道。

“恩佐，快走，它们来了”，这是李尔斯特对恩佐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它们，它们是谁？撕碎李尔斯特的家伙吗？

地面传来了轻微的颤抖。

咚，咚，咚……

声音由远而近，从黑夜中袭来，四面八方似乎到处都是。

巨树的枝叶在剧烈得摇晃着，枝条间互相碰撞，树叶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动。

有东西在向自己靠近，虽然漆黑一团的森林什么都看不见，但秦烨依然能清楚地感觉到，巨大的危险正在冲着自己包围过来。

挥着火把四下转圈，攥紧短剑的胳膊在不由自主得颤抖。

此刻别无选择，唯有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就像李尔斯特临死前做的那样。

突然，后背一紧，一股力量从身后袭来，把整个身子往树上拽。

下意识的挣扎让身体越绷越紧，自己被一根铁钩挂住了背带，铁钩连着一根粗壮的藤蔓，绳子正将他一点点得拽离地面，悬吊在了半空中。

火光之下，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躲在枝叶之间，就是这家伙在使出全身的力气，把自己往树上拉。

“恩佐，太好了，你果然还活着”。

秦烨被拽上了一段粗壮的树枝，拧巴着身子，努力得调整好姿势，短剑被他藏在臂下，如果对方不怀好意，就随时给他一刀。

里克，火光中出现的人影让秦烨下意识得叫出了声。

眼前的家伙是个一米九的大个子，身材魁梧，四肢粗壮，肌肉结实而紧密，所以他才能轻而易举得把秦烨拉到树上来。

“你去那了，害得我们好找”，秦烨一拳打在里克的胸口，结实的肌肉反倒给了他一个反弹，差点趔趄着身子从树上掉下去。

瑟亚·里克，容克·汉斯，李尔斯特，还有冯劳·恩佐，四个人属于同一个小队，他们走东路。

四人小队在河边修整时走散了。

“这里的白天只有一个小时，夜晚却有二十三个小时”，里克望着暗黑无边的天空说。

一个小时，是的，秦烨也察觉到了这点。

“容克叔叔和李尔斯特呢？”，里克问道。

“他们死了”，秦烨直截了当得说道，这是来自恩佐意识中的回答。

“死了？该死的怪物”，里克攥紧了拳头，但他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讶，这说明他一定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怪物？

身高足有七八米，浑身散发着腥臭，赤身裸-体的巨人，没有眼睛，头颅两侧立着巨大的耳朵，扁平惨白的脸上有两个黑洞一般的鼻孔和一张血盆大口，裸露出锋利的獠牙，流淌着混杂了血丝的口水。

记忆开始迅速恢复，就是这些巨人撕碎了容克叔叔和李尔斯特，一口咬断了他们的肋骨和小腹，扯掉了半个身子。

怪物来了。

地面颤抖的声音在加剧，树枝被左右分开，一个庞然大物从密林中钻了出来，黑影摇摆着身体，带着一股子顶风臭三里的味道。

“熄灭火把”，秦烨叫道。

“不用，它们是瞎子”，里克按下秦烨的手，反手接过火把，反而将火光伸到了树枝的下面。

“这里有十米高，这些怪物没长眼睛，身高也够不到这里，咱们暂时是安全的”。

巨人的模样渐渐清晰，踉跄着从树下穿过。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秦烨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这些家伙的体型魁梧，四肢粗壮有力，肌肉也结实得如同铁臂，巨大的吨位让它们的行动缓慢，每向前走一步，都能让地面发出明显的颤抖。

但巨人的头顶却极其脆弱。

没有坚硬的头盖骨，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粘膜，脑腔内部的结构清晰可见，巨大的腔体里却是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垂体，被无数的细线连接着，悬吊在中央。

火光映射之下，巨人恐怖的身形勾起了秦烨的记忆。

三个人通过第三个关卡之后，洞穴的岩壁之上，就出现了这种巨人的图腾，全鹏对这些刻画在石壁上的图案惊讶不已，制作的实在是太逼真了。

而侯宇却显得有些奇怪，因为测试手册上根本就没有提及这种图案，游戏的三维建模中，不存在这种生物模型呀。

还有来自恩佐的记忆。

没错，就是这些家伙撕碎了李尔斯特的身体，尖利的牙齿刺穿了他的五脏六腑，骨头被咬碎的声音和李尔斯特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清晰无误得响彻在耳畔。

“这些巨人怕光，白天的时候他们会躲进巨树的树干里，变成石头雕像，天一黑，他们就会变成这些怪物”。

里克不仅拥有强悍的体魄，头脑也极为灵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探查出了这么多的情报，怪不得容克叔叔不惜贿赂镇长雷斯特，也要帮助这个孤儿谋得一个去萨克龙郡的首府上大学的名额。

“只要在树上忍过二十三个小时，它们就会变成石头像，我们要抓紧一个小时的空隙，逃出林子”。

里克已经有了计划。

这些怪物是那来的？秦烨在心里暗问道。

毫无疑问，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它们的大脑很脆弱，一枪就能解决掉”，里克摆弄着手里的火药枪，粗壮的铁管弹头能轻而易举得击碎巨人的脑袋。

“但是要跃顶进攻，从上面攻击才行”，秦烨说道。

里克从弹夹桶中取出弹药，将一根铁管子弹装进了枪膛，点燃了火药的引信。

巨人还在树下徘徊，围着秦烨和里克所在的巨树绕圈子，它的动作显得很迟缓，对于瞄准和射击来说轻而易举，只要现在扣动扳机，就能打碎巨人的大脑。

秦烨却按下了里克略有颤抖的手臂，现在还不是时候。

从林子深处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地面反馈来的震动感也连成了一片，树枝被拨开，大批的巨人正在朝着他们包围过来。

个数，目测足有二三十头。

腥臭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人喉咙发热。

这些巨人很快就聚拢到了一起，把巨树团团围住，开始不停得绕起了圈子。

转瞬之间，两个人就被这些怪物围困成了一座孤岛。

绕吧，绕吧，这些怪物反正也不会爬树，里克靠在树干上，静等天光大亮，这些怪物的体力总不能是无限的吧，也许不用等到天亮，它们就得累成死狗。

秦烨借着噼啪跳跃的火光，仔细观察着树下的巨人。

不对。

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了上来。

巨人没有眼睛，只有鼻孔和两只巨大的耳朵，它们是黑暗中的居民，对外界的感知能力有限，但从这些家伙的行动来看，它们似乎非常清楚秦烨和里克的位置。

十几个巨人已经将巨树团团围住，而且还有大家伙在从林子的四面八方赶过来，周围的树木在不停得摆动，枝干间的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响动。

微弱的火光之中，数不清的黑影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聚集，最终形成了一道人肉围墙，堵住了所有的去路。

情况有些不太对劲。

巨人们的行动不是盲目无从的，恰恰相反，它们有明确的目标，就是树上的秦烨和里克。

这些家伙在将两个人团团包围，封锁住了路线，但却按兵不动。

似乎，更像是在等待什么。

秦烨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李尔斯特和恩佐在被巨人追逐的时候，那些怪物的表现也像是现在这样，开始是动作迟缓得在慢慢移动，看起来毫无目标，所以李尔斯特也做出了和里克同样的判断。

巨人没有感知能力，只要他们不乱动发出响动，这些家伙就无法知道恩佐和自己的存在和位置，他们是安全的。

但让两个人意想不到的是，巨人突然发难，动作变得极为灵活迅速。

没有留给李尔斯特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就被一个巨人攥在了手里，扯断了一条腿。

一双猩红的眼眸出现在秦烨的脑海里。

在绵密的枝叶之中，藏着一个黑影，血红的眼睛，漆黑的脸颊，还有恐怖的狞笑。

“巨人，恐怕能感知到咱们”。

秦烨环视四周，一双熟悉的血眼在树枝间若隐若现。

刺耳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里克，小心”。

为时已晚。

巨人拥有过膝的长臂，刚才还迟缓如同蜗牛一般的家伙，动作突然变得凌厉无比。

转瞬之间，它已经纵身跃起，将里克抓在了手里。